穆沛州穿了一件紫红色的缎面衬衫,衣领和袖口绣着银白丝线的花纹,扣子潦草解开三颗,露出结实的胸膛。 一半恣意风流,一半沉着冷静。 着实吸引不少女人的关注,他察觉了,神情凉薄得很,不笑,不多话,倘若视线在谁身上停留两三秒,保准对方心猿意马。 这个男人,撩得窒息,何时何地都带剧毒。分明一片纸醉金迷,却丝毫不曾堕落其中。 沈蓁整理好仪容,走过去,“穆教授。” 他一偏头,像损她,又像真心的,“你还挺执着,不追到手不罢休是吗。” 感觉他不太高兴,沈蓁解释,“我是陪朋友来。” 穆沛州没戳破,顺着她,“哦,你朋友在哪。” 沈蓁没想到他会接茬,一时无言以对。 后面卡座此刻站起一个男人,“沛州,女人?” 郑野推搡他,“她是男的女的你看不出来啊。” 男人也恼了,“我问是不是沛州的女人。” 穆沛州喝了一口酒,“你感兴趣你追。” 无波无澜的,随手就转出去。 男人胳膊搭着穆沛州的肩膀,笑着问沈蓁,“爱上我们穆主任了?” 沈蓁偷偷打量穆沛州,侧脸平静,微垂着眼,卡座的灯光时深时浅,覆在他眉骨,浓重的故事感。 她移开视线,耳尖发红,“有好感,我正追他。” 好感和爱,不一个级别,贸然说爱,穆沛州会觉得轻浮。 男人笑得更开,“有过几任男朋友啊。” 沈蓁不好意思了,没说话。 穆沛州不咸不淡岔开话题,“再开一瓶洋的。” 男人还要调侃,他语气加重,“喝酒。” 分不清是替她解围,还是纯粹不喜欢被牵连。 这群人似乎挺敬着穆沛州的,立刻不闹腾了。 沈蓁问,“我不该来吗。” 他冷冰冰的,“你认为呢。” 到这步,她索性豁出脸皮了,“我不找你,你也不找我。” 穆沛州撂下酒杯,“为什么找你。” 噎得沈蓁哑口无言。 郑野他们打赌猜舞池里的女孩多大年纪,穆沛州没参与,在边儿上吸烟。 沈蓁发现他烟瘾很大,一根接一根,廖坤给她的情报是,穆沛州一开始不抽烟不喝酒,挺有个医生样儿的,后来,倪影说抽烟的男人酷,话剧导演就用烟找灵感,穆沛州也抽了,再后来,倪影被投资商灌酒,吃点亏,穆沛州又练了酒量,谁刁难倪影,他挡酒,对方一杯他三杯,倪影很多话剧资源是穆沛州喝来的。 同时认识他们的人,说倪影给穆沛州下蛊了,哪有女人把一个男人捏得这么死。 沈蓁也倒了半杯酒,只一闻,烈得流眼泪。 穆沛州看了她一眼,支会郑野,“待腻了,先撤。” “你不喝了?” “没劲。” 沈蓁手忙脚乱握住他衣服,“你回医院手术?” 穆沛州侧身避开,丢下俩字,“回家。” 遭了冷落,他们瞧热闹似的看着她,沈蓁心里不是滋味,硬着头皮圆场,“我朋友马上到。” 她点了加冰的可乐,在附近吧台找个座。 不一会儿,一个年轻男人主动搭讪,“美女,自己?” 沈蓁余光一瞥,单眼皮挺帅气,红棕色的锡纸烫,韩星范儿。 她点头,没开口。 男人坐下,“伏特加,威士忌?我请你喝。” 专挑度数高的,她皱眉,摆手,“我只喝可乐。” 男人上下看她,“单身?” 沈蓁不愿聊,随意望向别处。 紧接着一抹黑影晃过她面前,她环顾了一圈,什么也没有。 男人笑了笑,“美女,回见。” 这时,一只白净宽大的手扣住了沈蓁的杯口。 穆沛州站在旁边,眼神像刀子划过男人面孔,后者瞬间被那股凌厉的气场震慑住。 “穆教授?”她错愕起身,“你没走吗。” 穆沛州理都没理,逼问男人,“下了什么药。” 男人先是一怔,随后怒了,“关你什么事?” “不关我事。”穆沛州倒也清醒,没将自己归在英雄救美那类,“管着玩。” 男人骂骂咧咧,飞快朝大门走,穆沛州示意了保安什么,保安追上截住,从口袋内搜出一枚白色小瓶。 沈蓁联想那抹黑影,全明白了,男人在她的饮料里动手脚了。 事实上,他一接近沈蓁,穆沛州就盯上他了,动作娴熟,是个老手。 他原本没打算管,只是她冲自己来的,万一出点事,终究过意不去。 穆沛州铁石心肠,但不是见死不救。 倒是沈蓁低落极了,这种精明稳重的男人,估计太单纯或者太蠢的,都入不得他眼。 其实她平时挺机灵,可偏偏越出糗越碰见他。 她小声说,“谢谢穆教授。” 穆沛州没接她的谢,轻描淡写,“这地方少来。” 十点多,郑野也散场了,沈蓁在大堂倚着水晶柱,穆沛州在公共池洗手。 郑野递给沈蓁一串车钥匙,“送沛州一趟,他开不了车。” 她目光定格在钥匙上,没动。 郑野激将她,“沈小姐,没胆啊?” 倒不是没胆,沈蓁不想进展太快,太快得手,男人不当回事,拖得越久,相互越了解,基础打好了,才有后续的沉没成本。 “沈小姐,矜持这一套,在沛州这里,不灵。” 沈蓁呼出一口气,刚要接,回过身的穆沛州拦下,“我找代驾了。” 沈蓁一顿,手僵在半空。 郑野啧了声,“有免费的司机,找什么代驾啊,大风吹来的钱?” 穆沛州拉车门,不冷不热回了一句,“不用。” 郑野瞄着沈蓁,单薄瘦弱的小身板,霓虹一照,孤单又可怜。 他心软了,凑上前安慰,“习惯就好,以后经常碰壁。” 沈蓁强颜欢笑,“他对谁都这样啊。” “差不多吧。” 有例外。 此时立在大堂的,全部心照不宣。 晚上李惠芝煮了宵夜等她,沈蓁没食欲,随便扒拉两筷子,回屋躺下。 追周骋峰时候,没有追穆沛州心累。 李惠芝在外面敲门,“小蓁,你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,抽空去相亲。” “不去。” “条件不错,未婚,本地法院的。” 沈蓁彻底烦了,“不去呢!我有目标了。” “有目标了?”李惠芝拧门锁,“你打开门,我进去,是那位穆教授吗?我上次在病房看你们好像很熟。” 沈蓁熄了灯,没出声。 第二天午休,穆沛州做完手术回办公室,路过廖坤那张桌子,看见他吃的是黄焖牛肉,小炒笋尖。 那卖相和餐盒...似曾相识。 “食堂来新厨师了?” 廖坤满嘴红油,“那女人送的,真贤惠啊。” 穆沛州走出两步,一听那女人,又停住,“沈蓁?” “她亲口说负责我半年的午餐。”廖坤乐了,“你饭盒呢,弄点尝尝?” 穆沛州脱下手术服,放进消毒柜里,“不饿。” “没口福啊。” 他换上白大褂,“那么好吃?” “比食堂强。” 穆沛州翻开医案研究病例,忍了片刻,他揉太阳穴,“你能不能不吧唧嘴。” 廖坤扶了扶眼镜框,“吵着你了?”他捧着饭盒去另一桌,继续吧唧。 穆沛州不胜其烦,拆了包烟,拿上打火机去楼梯间。 有护士经过走廊,窃窃私语,“给廖主任送饭的女人,是他女朋友吗?” “是病人家属吧,她以前总是帮一个叫周骋峰的取药。” “啊,二婚啊?” 穆沛州靠着墙,听她们对话,烟还没点燃,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。 一扫来显,是生号,他摁掉,又响,来了条短信:穆教授,我妈让我相亲,我没同意。 他脸色凝固了一秒,回去把手机摔在廖坤的饭盒盖上,“她怎么有我手机号。” 廖坤信口胡诌,“找大师算的吧。” 穆沛州坐在他对面,情绪认真,“廖坤,我告诉你,我跟她没可能。” “你哪不满意。” “都不满意。” “因为离过婚?” “和那没关系。” 廖坤纳闷了,“你对她,比对所有追你的女孩都冷淡。” 穆沛州撕开一袋咖啡,去窗台接热水。 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许诺女人名分的男人,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在少数,除了倪影,没谁拿下过“穆沛州女友”的名号。 沈蓁假如打着露水情缘的主意,他昨晚酒后兴许顺了她的意,可正儿八经谈恋爱,这就胡扯了。 何况她这头撩骚自己,那头却给廖坤送饭。 穆沛州对于她“广泛撒网,重点培养下家”的想法,又坚定了一些。 这女人,表里不一。 长得清纯,情史也干净,胃口却野得出奇。 才脱离苦海结束上一段,就打通了任督二脉,朝女海王的深渊里滑了。 休完长假的沈蓁回到公司,接到项目总监的通知,安排她去外市替一所集团考察半个月,挖几个金融业的人才。 这工作往好听了说,叫商场猎头,可说白了,就是专业撬墙脚。A集团看中了B集团的精英,她熟记A集团的优势之后,出马诱惑对方从老东家跳槽。 沈蓁想,穆沛州去哪,她就去哪,没机会制造机会,再加上收买了廖坤给自己放消息,只要时不时出现,见面三分情。 当下关头刚有起色,她不能离开。 沈蓁准备请辞,一抬眼,吕玮肿了半边脸,他本来就白,再添一层红,尤为醒目。 像拳头揍的。 她惊讶,“你挨打了?” 隔壁间的同事说,“周骋峰早晨一进门,从背后偷袭吕总监,吕总监来不及还手,他打完就跑了。” 周骋峰始终怀疑,她和吕玮之间不正当。 之前部门聚餐,沈蓁的车坏了,吕玮半夜送她回家,在楼下道别时被周骋峰撞个正着,就那一次,死活洗不清了。 最初觉得他是在乎才小心眼儿,直到何娅浮出水面,他哪是在乎,他是找茬。 沈蓁真要出轨,得知他“不行”了,她一百回都出了。 如今劳燕分飞,他住着她的房,挥霍她的钱,还搅合她的事。 沈蓁抄起电话往外冲,吕玮叫住,“沈蓁!这点伤不要紧,别影响你们。” “我们离了。” 吕玮一愣,眼瞧着沈蓁开门去天台了。 “你吃饱了撑的?” 周骋峰也憋着一股邪火,“怪不得你离得这么潇洒,你找好下家了!你早就和吕玮一起把我绿了对吗?我他妈在你公司是个笑话吧?” “周骋峰,你别在这颠倒黑白,你没资格干预我跟谁!” 他耿耿于怀,“你们好多久了,在我跟何娅前头?你太会装无辜了。” 真王八蛋,当初自己是瞎了几只眼迷他了。 “你再敢来公司动手,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!” 周骋峰连声冷笑,“够护着他的,看来年底前,你们要结婚生子了啊。” 沈蓁用力挂断,气得脑袋嗡嗡响。 吕玮推门,“沈蓁?” 她转身,平复了一下,“吕总监,抱歉。” 他摸了摸伤口,“不严重,你别难受。” 从天台出来,吕玮跟在她身后,犹豫了一阵,“沈蓁,你真离了?” “嗯。”她忽然停下,“我这段时间有私事,出差能延后吗。” “延后不了。”吕玮挺为难,“是老总让你出差,这家集团搞节能芯片的,急需科技型人才,这回派出的全是骨干,去同类的几家企业挖人。” 沈蓁没再说什么,这一晾,晾半个月,怕是凉透了。 吕玮看出她不对劲,“有困难?” “没困难。” 下班时,同事宋黎告诉她,“吕总监也去,他自己找老总要求去的。” 吕玮的工作能力相当出色,他带队再正常不过了,沈蓁随口答,“那不是挺好的。” 宋黎挑眉,“他图什么啊,在总监办吹空调不舒服吗?” 饶是沈蓁再糊涂,也听出问题了,“为我?” “全公司都知道他暗恋你,你真傻装傻啊。” 宋黎转了下椅子,溜远了。 出差当天,沈蓁在机场的休息室听歌,几名同事去买快餐,隔了大约四排,沈蓁看到了穆沛州和廖坤。 一手提着黑色公文包,一手拿登机牌,在VIP区域闲聊。 仿佛也是出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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